沧澜天牢。

阮悦一身伤痕，手上戴着镣铐，赤脚一步步走出来。

她仰头看着久违的蓝天，眸中尽是苍凉。

她本是西海龙宫四公主，却被九天战神，也就是她的夫君楚铭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海炼狱五千年……

“公主。”

阮悦的贴身侍卫清叶一身盔甲等在外面，见她此刻狼狈模样，几乎认不出。

阮悦凤眸落向他：“我父王呢？”

清叶一下跪倒在地。

“四海龙王都被关押在了深海。”

阮悦怔住，颤抖着问：“因何缘故？”

清叶摇头。

见状，阮悦还有何不明白，不过是莫须有。

她强忍着千年炼狱的伤痛，飞往九天神殿。

偌大的宫殿外，一众仙娥看到昔日的西海龙宫四公主变成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眼底满是惊讶。

阮悦并没有在意她们的视线，径直闯入殿内。

主位上楚铭眸色微变，抬头看向门口之人，声音冰冷：“怎么，关了五千年，还这么嚣张？”

说话间他身上的威压让阮悦抬不起头来。

阮悦身形单薄强忍着没有跪下，缓缓看向殿上之人。

五千年过去，他面容未改，然周身冷凝的气氛更甚。

“楚铭，你怎能公报私仇，囚我的父王和三个叔叔？”

她对父王和几个叔叔的为人很清楚，他们绝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楚铭闻言，不耐烦道：“他们以下犯上，本君没砍了他们的龙头已是仁慈。”

阮悦心底一沉。

她一步步走上前，含泪道：“你看看我，难道五千年的炼狱，还抵不过那兰花仙子的一句谎话吗？”

楚铭抬起头，冷冽的眼光落在了阮悦身上。

原本清丽脱俗、一身傲骨的她，如今却卑微如土。

恐怕随便一个凡间的女子，她现在也比不上。

楚铭有些不适，但是很快他想起阮悦之前的所作所为，周身顿寒。

“那都是你咎由自取。”

阮悦听到此话，眼底一派灰暗。

她知道多说无益，楚铭不会轻易放过她父王和叔叔。

“我知道了。”

轻轻地说了一句，阮悦转过身，踉跄着走出九天神殿。

楚铭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握在手中的笔瞬间断裂。

他没想到五千年的牢狱都没能让阮悦想清楚，出来的第一件事竟是质问自己。

……

天下四海。

阮悦曾是唯一的龙宫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现在四海龙王被囚，她孤身一人，无处可依。

“姐姐。”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甜甜的，满是欣喜，一如以往。

阮悦偏头看去，就见兰花仙子莫兰一身长裙，面容温婉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终于从天牢里出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莫兰朝着这边走来，眼底满是关切。

阮悦冷冷地瞧着她，若不是五千年牢狱，她真参不透这虚伪之人。

“你去住住，不就知晓了？”

阮悦不想跟她过多纠缠，转身欲走。

莫兰却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低头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姐姐，如今天下大旱，你可听说过魏征梦斩龙王的故事？”

第二章落叶无声

一时间，风吹落叶仿若无声。

阮悦瞳孔骤缩，苍白的脸没有一分血色。

莫兰瞧着甚是欢喜，从她身边一步步离开。

阮悦孱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清叶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公主，你没事吧？”

阮悦回过神看向他：“清叶，我们回西海吧。”

清叶闻言，却说不出话。

许久，沉声道：“公主，西海没了。”

阮悦周身一震，几乎站不住。

她踉跄着就要去往人间，清叶立刻跟上。

不知过了多久，阮悦终于到了西海。

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红了眼眶。

原本辽阔无边的西海已经一片干涸，放眼望去，竟没有一处汪泉。

就连原本海边的居民，也已经没了踪迹。

“这五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悦的声音卡在嗓子眼，轻不可闻。

清叶低着头，回答不出。

这五千年，他每天都在沧澜天牢外面守着阮悦，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阮悦蹲下身，看着眼前的枯木，一滴眼泪落下。

天空顿时下起了绵绵阴雨。

清叶见状，忙走上前：“公主，你身体还未康复，如此，你的仙力会支撑不住。”

阮悦仰头看向他，眼尾发红。

“这是我唯一能为西海做的事了。”

说完，她望向四周：“父亲恐怕也不想看到人间这一幕。”

清叶听后，没有再阻拦，安静的在旁边守候。

夜幕降临，漫天星辰。

阮悦本想去救父亲和三个叔叔，但是以她现在的仙力，不过是以卵击石。

只能修养一段时间，再想办法。

现在西海没了，她无家可归，只能先回天界。

祈轩殿。

此处是阮悦嫁与楚铭时被安排的住所。

五千年来，这里没有任何变化，阮悦缓缓推开门。

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楚铭。

楚铭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语气中都是质问：“你去哪儿了？”

阮悦看着他熟悉的脸，又想到西海如今的境地，并没有答话，径直地走进内屋。

楚铭眸色顿冷，起身将她拉入怀中；“如今你还是本君的妻子，一直和那个侍卫在一起，成何体统？”

房内气压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阮悦抬头看向他，眸中满是苦涩：“他陪了我五千年，这五千年里体统早就没了。”

楚铭愣住，许久，又道：“你在怪本君？若不是你心胸狭隘，毒害上仙，我又怎会罚你？”

听到这话，阮悦不由的想起这五千年暗无天日的炼狱之苦。

她挣脱开禁锢，声音微哑：“她不过是一兰花小仙，我若想杀她，何需用毒？”

不等楚铭说话，阮悦接着道：“我知你心仪她，但请你不要污蔑我。”

她僵硬地转过身，只见清叶倒在血泊之中。

阮悦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浑身都在颤抖，慌忙去扶他：“清叶……”

“公主……”清叶刚张开嘴，鲜血就止不住的往外流。

阮悦慌忙去擦他嘴角的血，泪不停地落下：“不要说话，我马上带你去见医官……”

清叶费力地抬手，想要擦拭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想自己恐怕不能遵守诺言，护公主一生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能力那么低，五千年前保护不了她，现在仍旧不能。

他总是那么没用。

清叶的手还没有触碰到阮悦，就已经没了力气，重重地垂下……

“清叶！”阮悦大声喊道。

清叶却再也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唯留一双眼睛不甘地睁着。

“轰隆——！”

殿外一声巨大的雷鸣，紧接着煞白的闪电将天空撕开了巨大的口子，大雨也在这时倾盆而至。

阮悦紧紧抱着清叶：“清叶，你醒醒啊，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楚铭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幕主仆情深，一步步走上前，低头看着阮悦。

“你知道错了吗？”

阮悦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地护住清叶的胸口，脸上的泪水跟血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楚铭看到之后，心里莫名不适。

他还记得五千年前，阮悦被关进沧澜天牢时都没有那么难过。

“看来莫兰说得对。”

楚铭眸色冷冽，几步跨出祈轩殿。

几天后。

归墟地。

这是神仙死后埋葬之所。

阮悦将清叶带到此处，看着他化作点点星光，眼里黯淡无光。

“清叶，对不起，是我没用，连你都护不住。”

阮悦想起与清叶初遇时，那时刚下过雨，万象更新。

她还未完全修成人形，而清叶是一个竹仙。

当时她对他说：“你当我的跟班，这一生都会大富大贵，吃穿不愁。”

就这样，她把清叶骗到了西海龙宫，这一相处就是万年。

阮悦强忍着眼底的泪水，但是天空的阴云却隐藏不住她的心情。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一路到了凌霄宝殿。

一路的仙娥看到她，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仙力太弱，她的龙角身上的鳞片都显露了出来。

阮悦并没有在意她们的视线，来到凌霄宝殿门口，一字一句大声说道。

“西海龙宫四公主，求天帝准许我与九天战神和离！”

话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阮悦看着偌大的天宫，不由想起当初自己一身华服，依旧是在这里。

那时她意气风发地说：“西海龙宫四公主，求天帝赐婚我与九天战神成婚！”

之前有多欢喜和期待，现在就有多少后悔与绝望。

不过，回应她的只有清幽的风声。

如今，四海龙王被囚，天帝根本不愿意接见阮悦，更不愿开罪楚铭。

阮悦就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和离。

不到一个时辰，此事就传遍了四海八荒。

夜晚。

楚铭来到天宫门口。

“你闹够了没？”

阮悦听到他的声音，转身看着他：“若天帝不准，那么我就以西海的规矩，休夫！”

第五章自愿

天宫寒冷至极。

“你再说一遍？”

楚铭瞬间来到阮悦面前。

阮悦看着他冷冽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要休夫。”

话音刚落，楚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若不想西海龙王出事，就立马跟本君回去！”

阮悦怔住。

她不明白，楚铭本就不喜欢自己，和离不就正好遂了他的愿吗？

她被楚铭一路带回祈轩殿。

路上阴雨绵延。

楚铭皱着眉：“你没从沧澜天牢出来之前，这九重天都是阳光明媚。”

阮悦踉跄着被他拖走，听着他言语中皆是嫌弃，心中满是苦涩。

父王曾经说，她的眼泪是珍宝。

因为她落泪，久旱逢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