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霁清的视线没有挪走，不急不慢：“唱吧。”

  站在喧闹作呕的环境里，温语彤觉得好像不认识夜霁清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管是和小时候，还是和在梦里，都截然不同。

  她甚至后悔，不该为了医药费去找上他。

  这样的话，让自己狼狈的人里，就不会有他了……

  温语彤再也忍不下去，嗓音带着哽咽：“夜总，五十万，我一定会还给你。”

  说完，她对着夜霁清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说完后，她放下手中话筒，转身便要走，不料刚迈出脚，就被人恶意绊倒。

  巨大的摔地声在包厢内响起，温语彤更是摔得发出了痛呼，但她忍住了尖叫。

  耳畔里，夜霁清说：“我让你走了吗！”

  温语彤狼狈地抬眸望去，就看到男人幽深的双眸笑非笑地看着她。

  因为毫不掩饰，他眼里的讥讽直接让温语彤无所遁形。

  夜霁清将酒杯放下，对着许浩说：“把她扯出去，跪在大厅唱！”

  有人起哄：“怎么，是跪在那里唱忐忑吗？

  “不不不，忐忑哪够啊，今日不同往日，应该唱征服！”

  夜霁清没兴趣参与这些，系上袖扣，只吩咐一句：“随你们。”就要转身离去。

  与他而言，只不过是教训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没必要浪费自己太多时间。

  温语彤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呼吸骤停！

  她抓住路过的夜霁清：“夜少，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让我去大厅下跪，我求求你了！”

  夜霁清却将她的手，一根根拨开：“拖走！”

  温语彤惊恐地疯狂挣扎：“不要，我是没有办法，顾安明害我家破产，我弟弟生了病，奶奶在疗养院也需要钱。”

  她连忙跪下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您放过我，我保证再也不会打扰您了，我发誓。”

  “要是我今天真的跪在这里，被人拍到发网上，让我弟弟和奶奶看见……不行的，我真的只有这两个亲人了，夜少……”

  夜霁清眼神薄凉的用手帕擦拭着手指，极轻的一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语彤彻底僵住，浑身冰凉。

  紧接着，她就看到夜霁清挥了挥手，让许浩扯着她的头发往外拽。

  刚出门，许浩就撞倒了正打扫卫生的保洁。

  许浩看了眼被触碰到的胳膊，恶心地直接怒吼：“死老太婆，打扫卫生不长眼啊！”

  保洁忙弯下腰，卑微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刚抬头，就和被扯着头被迫弯腰的温语彤，四目相对。

  温语彤如坠冰窖，惨白着脸喊出：“奶奶……”

  第5章 

  酒吧外，空荡的街道上。

  夜霁清坐在迈巴赫车里，看着窗外不停道歉的老太太。

  只留下一句：“我给死去的温老一个面子。”

  “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了。”

  迈巴赫呼啸而去，只留下浓浓的尾气。

  温奶奶回头看着温语彤，最后沉默着朝前走，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温语彤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只觉得胃好像更疼了，只敢安静地跟在后面。

  半小时后，温奶奶在一处破败不堪的房子前停下脚步：“到了，进来坐坐吧。”

  温语彤眼眶直接红了，她震惊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住的地方还要破旧的房子。

  一张木架子床，一张破旧木桌，一张断了脚的椅子，就什么都没了。

  她越强忍，哽咽声越明显：“奶奶，您不是说在疗养院吗？怎么会……”

  后面的话，温语彤再也问不出口。

  温奶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打出一盆水，端来，给温语彤洗脸。

  “你爸妈死的狠呐，这么多外债你们两个小崽子怎么还清？反正我也要入土了，有没有棺材本都一样。”

  “砰！”的一声！

  温语彤猛地跪下，她抱住老人，大哭道：“奶奶，对不起……”

  温奶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哼着小时候她们两姐弟最喜欢的歌谣。

  老人说，这是能让人安宁幸福的曲子，爷爷当年最喜欢听了。

  温语彤哭到不能自已，许久后才渐渐缓和下来。

  温奶奶等她发泄够了，这才将帕子拧干水：“他就是你小时候喜欢的人吧？”

  温语彤手指微颤，不敢回答。

  温奶奶轻柔地给温语彤擦脸：“以前温家没破产的时候，夜家我们就高攀不起，如今，就更不能碰了。”

  “囡囡，门当户对，很重要。”

  温语彤红着眼眶摇头：“不是他，当年那个哥哥不是他……”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那个她喜欢的夜霁清都不是今晚见到的这个人！

  老人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轻轻抱住她，无声安慰。

  第二天，温语彤就带着奶奶收拾东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刚离开出租屋，她手机就开始不停响起。

  她打开一看，是少数几个忘记退掉的群，全都在疯转自己昨晚在酒吧被欺辱的小视频。

  刹那间，温语彤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抖。

  她仓皇着想打电话问夜霁清，却发现自己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后，她只能带着惊恐去了京一院。

  一下车，她就看见了下班出来，往停车场走的夜霁清。

  温语彤着急地上前询问：“你看到他们发的视频了吗？要是我奶奶和弟弟看到，他们会疯的！”

  夜霁清看着不知死活拦住自己的女人，他点燃烟：“所以呢？”

  夜霁清的话，像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温语彤的脸上：“昨天，你不是答应过我奶奶……”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夜霁清只觉得浪费时间，他将烟灭掉，直接擦肩而过。

  温语彤怔愣在那，在男人打开车门的时候，忽然转头说：“我很后悔，那天选择了你。”

  夜霁清没理会，温语彤却害怕视频传播太广，冲动下：“第一晚，我也拍了视频！”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抖。

  夜霁清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目光阴沉：“就为了两百万？”

  温语彤望着男人的眼，想到他昨晚的狠辣，决定破釜沉舟：“对。”

  夜霁清点头回到车上，狂响的车门预示了他此刻的愤怒。

  温语彤不可否认，也被吓得一抖。

  许久后，她目光空茫地看着停车位，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为了温修的手术费，温语彤想尽办法去筹钱，但温家破产，父母跳楼自杀的影响力实在是巨大。

  就算有几个当初受过父母恩惠的人愿意给，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万，杯水车薪。

  晚上十点半，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一群混混不知从何处出来，上来就攥住她的手臂，捂住她的嘴，往最深处的巷子里拖。

  温语彤惊恐地挣扎着，这时，其中一人拿出了相机。

  对方的言行让温语彤猛地一颤，她奋力将嘴上的牵制摆脱，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名混混看了眼身后，焦急地说：“快，捂住她嘴往里拖！”

  挣扎中的温语彤顺着对方视线看去，收缩的瞳孔里是不远处坐在车里的夜霁清。

  他手里的烟，火光明亮！

  第6章 

  天，黑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巷子里，混混疯狂的撕扯着温语彤的衣服。

  伴随着一声声快门声，淫笑的声音充斥在黑暗中。

  被捆住手脚的温语彤，绝望的一遍又一遍喊着，求饶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告诉他……我没有拍视频……我是骗他的……”

  怀着最后一丝的希冀，温语彤大喊：“夜霁清，夜霁清我错了——！”

  混混们因为害怕，直接用东西堵住了温语彤的嘴。

  迈巴赫内，夜霁清莫名不悦的将烟弹在地上，他关上车窗，对司机说：“开车。”

  司机看了眼巷子方向，握住方向盘：“夜少，真不管了吗？”

  夜霁清眼底浮现着一抹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躁意：“走。”

  巷子里，那声声凄凉又悲惨……

  两个小时后。

  温语彤麻木地走出巷子，浑噩地看向当初停靠车位的方向。

  手机传来震动，她垂眸看去，叮！两百万到账！

  有那么一瞬间，温语彤心尖传来尖锐绞痛，但她只是迎着冷风，走进药店，买了止痛药。

  毕竟，她永远都不会有怀孕的机会了。

  来到宾馆，温语彤吞掉手里的药，静坐了许久后，给老人打了一个电话。

  “奶奶，我找到工作了，要值夜班，晚上就不回去了，您记得睡觉一定要锁好门。”

  “温修在仁心医院的303号病房，早餐就拜托您送去了，他看到您肯定会很高兴。”

  她一句一句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电话那头的温奶奶小心翼翼的问：“那修修……”

  温语彤干涩的唇畔张了张：“我什么都没跟他说，您依旧是在疗养院养病。”

  等老人挂断电话后，温语彤突然朝着马桶呕吐，直到腥红浸满视线，她才喘息着靠在一旁。

  温语彤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费力抬手关了灯，置身于黑暗之中。

  被人狠狠贯穿的时候，温语彤想过死，想过报复，想过公布大众同归于尽！

  可再想到在医院等着自己凑钱救命的温修。

  一身养尊处优，却为了他们偷偷跑去做保洁的奶奶。

  温语彤就明白，她连报警的资格都没有。

  钱，真的能将一个穷人的尊严和命运践踏进骨子里，永远只能跪着，不能站直！

  翌日，在宾馆地上躺了一夜的温语彤，悄悄来到温修的病房外。

  她透过窗户的一角，看到了亲人们难得宁静的一面。

  温修少有的乖巧音调随之传来：“奶奶，您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以后能多来看看我吗？”

  老人轻轻拍打着温修的手背，慈祥地说：“只要修修好好听姐姐的话，姐姐说你乖了，那奶奶等你出院的时候，就来接你。否则哦……奶奶可不管修修了。”

  温语彤通过窗户，看着温修假装玩手机，低头掉了眼泪。

  这一刻，她红着眼狼狈跑向楼梯间，在黑暗的环境里，她将自己卷缩成一团，试图逃避。

  温家破产后，温修就突然发病，罕见的心脏病花掉了她所有的积蓄。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二两三的打击不停击打着温语彤，有太多太多的秘密，让她不能说，也也不敢说。

  温语彤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温修真正的病情绝不能让奶奶知道。

  现在这样就很好，只当成一个普通的小手术，就好……

  温语彤将全身的灼痛缓和下去后，手机就响起。

  “温语彤，在医院吗？京一院的主刀医生来了，你要不要见一面。”

  温语彤攥紧手机，颤抖着站起：“我见，我见！”

  温语彤去卫生间里，将惨白的自己稍作处理后，她抱着期待的心情走向主任办公室。

  只要能救温修，哪怕是让她给医生下跪，她都没问题!

  站在门前，她激动地敲响了门：“主任，我来了。”

  随着房门打开，温语彤扬起的嘴角，在看到站在中央的男人时，彻底凝固。

  模糊的视线里，只听见主任说：“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给你弟弟主刀的医生，夜霁清，夜医生！”

  第7章 

  温语彤脸色惨白，眼底只剩惊恐。

  身体紧紧崩成一条线，昨晚那些不堪的回忆再次袭来。

  主任还在继续说着：“温语彤，你弟弟的手术只有夜医生能做，可要好好感谢夜医生啊。”

  温语彤下意识往后退，步伐踉跄。

  主任一愣，连忙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

  温语彤无言，只盯着夜霁清，想从他的眼里看到些什么，可……除了平静，再无其他。

  夜霁清没理会满眼惶恐的温语彤，对着其他医生：“这份病例很有意思，我喜欢接受挑战。”

  温语彤心下一颤，颤着嗓子反驳：“这不是挑战，是我弟弟的命！”

  夜霁清眸色暗沉，没有出声。

  温语彤的手臂一疼，转头就看见主任无声的斥责。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让自己陷入深渊的男人，是唯一能救活弟弟的希望！

  温语彤泛红的双眸里，浸满绝望，她将指甲掐入掌心：“对不起，夜医生。”

  夜霁清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手术方案我回去整理，先走了。”

  话落，径直离开。

  看着站在门前的温语彤，只说了两个字：“让让。”

  温语彤狼狈地连忙退到一旁，连头也不敢抬起。

  夜霁清走后，主任眼神复杂看着温语彤：“手术基本确定了，去缴费吧。”

  “嗯。”温语彤干涩地点了点头，缴完费的她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夜霁清。

  “聊聊。”夜霁清的冷硬不允拒绝，温语彤握着收费单，浑浑噩噩跟上。

  停车场。

  夜霁清磨砂着打火机，轻擦一声，手中的烟被点燃。

  火光燃起的瞬间，温语彤想起了昨晚的那抹火光！

  她忍不住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夜霁清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温语彤：“两百万，收到了吧。”

  温语彤心头猛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夜霁清却毫不理会，弹了弹烟灰：“视频呢？”

  他的话让温语彤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许久，才攥着药费单说：“没有视频，我撒了慌。”

  夜霁清有一瞬间的微楞，似笑非笑地看着温语彤，抽了两口后才熄灭。

  “温语彤，不怪我，说谎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温语彤不敢相信夜霁清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以为他会道歉，会愧疚，会……

  刹那间，所有屈辱和怨恨都一股脑涌上温语彤心头，她倏然伸出手朝夜霁清打去。

  可夜霁清轻易就抓住了她的手，眯眸嗤笑：“怎么，昨天你不是也舒服了吗！”

  他冷冷勾唇，低头对着她耳畔：“哦，对，他们没给钱是吧。”

  夜霁清嫌恶的语气让温语彤狼狈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含了泪。

  她绝望地看着他，字字啼血：“夜霁清，你跟顾安明一样，都是畜生！”

  夜霁清闻言，浑身散发着莫名戾气，看向人来人往的医护人员，他也跟着笑了。

  “嘭！”的一声巨响，车门被重重关上。

  黑色的迈巴赫呼啸而去，夜霁清通过后视镜，看着瘦弱了许多的温语彤站在那，烦躁的关上车窗。

  温语彤眼神空茫地站在那，浑然不觉温奶奶正朝着她走来。

  “彤彤。”

  温语彤猛然一颤，她连忙转头看去：“奶奶……”

  她看向空旷的车位，不知道老人看到多少，心慌解释：“奶奶，他是温修手术的联合主刀。”

  温奶奶没答，只是用满是皱褶的手牵上温语彤：“刚下夜班吧，走，回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回家的路上，两道小小的影子并排在马路上。

  沉默的温奶奶突然开口：“夜霁清有女朋友，是林氏千金林柔意，听说年底就要结婚了。”

  她停下脚步：“囡囡，咱们温家不做那种事！”

  温语彤抬眸，凝视着老太太微红的眼神，哑着嗓子说：“奶奶，永远都不会的。”

  因为，她心中的那个大哥哥，死了……

  到家后，温奶奶便进了厨房，温语彤听着里面的声响，周身的寒冷才开始消散。

  不久后，老人便端着一碗粉递给温语彤。

  温语彤端着满是肉片的早餐，不小心碰翻了灶台上被盖着的盘子。

  她这才发现奶奶的碗里，只有铺了几片青菜的粉，其余再无其他。

  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在外人面前哭的温语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么久以来，顾安明的威胁她没哭，夜霁清的欺辱她也忍住了。

  但为什么，她的家人什么都没做错，却要陪着她经历这些苦难。

  为什么她要为了逃避，去接受顾安明的追求，从而将温家走向家破人亡！

  他们说的对，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忽然，厨房外传来哐当一声！

  温语彤连忙跑出去，就看见奶奶站在柜子前，浑浊的双眼满是水雾：“囡囡，你是不是瞒着奶奶什么？”

  温语彤看着被打开的衣柜，凉意顿时蔓延至全身。

  她心慌的喊了声：“奶奶……”

  温奶奶见她答非所问，直接将柜子里的一张报告递到了她眼前。

  哪怕医生的字迹潦草，但还是能清晰看见，患者：温语彤，诊断结果：血癌晚期！

  第8章 

  狂风呼啸，天渐渐黑了。

  温奶奶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温语彤跪在地上，不停解释着：“奶奶，我也是为了借钱才想着用病例造假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走这种歪门邪路了，您别生气好不好！”

  温奶奶颤抖着唇，举起枯槁的手久久没有落下：“你，你啊——！”

  温语彤痛哭着撕掉了病例本，抽噎着说已经了凑齐温修手术费，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发黄的灯光下，老人看着这个从小乖巧的孙女，眼泪止不住的流：“彤彤啊，奶奶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

  深夜，温奶奶睡着后，温语彤独自坐在客厅，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

  里面包着一叠，零零散散的纸票。

  那重量，又沉，又疼……

  这是一辈子享福的奶奶瞒着她，在无数街头，翻找垃圾换来的钱。

  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酸胀得厉害，胸口更是疼到窒息。

  她迎着月光，看着墙上父母的遗照，刺骨寒霜。

  “爸，我好像快支撑不住了……”

  黑暗中，回应温语彤的，是倾盆而下的磅礴大雨。

  ……